2009年12月5日 星期六

讓藝術裸體: 龐畢度藝術中心(張凱鈞著)

走在巴黎的磊阿勒區,一整片精雕細琢的米黃色古典建築樣式中,遠遠就瞥見一個「全裸」的建築塊體;外露的巨大管線、毫不遮掩的鋼筋結構,和濃烈鮮豔的色彩,使它惹來爭議,至今也依然成為話題。1977年,龐畢度藝術中心(Centre Pompidou)就在這樣的窘境下誕生。雖然這種衝突感不為當時巴黎人所認同,但卻補足了走入當代的巴黎缺少的顏色。

在廣大的龐畢度前的廣場上,耳裡聽到兩位街頭演奏家拉奏出來的經典電影配樂,古典與現代的藝術時空彷彿在這裡得以調和。這個縱橫交錯的鋼管紮成的幾何方塊外,有個裸露在外的點扶梯 ; 像一條奮力串起的大龍,一段又一段地把觀眾送到當代的高度和視野。

龐畢度網羅了從二十世紀至今,許多重要大師之作,1300件現代經典,就常設在博物館五樓;反觀位於四樓不斷更新的主題性特展,在這個「輕」又「快」的當代藝術脈動中,讓新血能夠不斷注入這個龐大的藝術載體。然而這個區域的流動性是必為龐畢度帶來更多可能、衝擊、對照。

國家現代藝術博物館(Musée National d'art Moderne)(龐畢度藝術中心四、五樓),於2009年8月,我參觀了正大規模展出的”女性藝術家大展” «elles@centrepompidou»,所有的重要女性藝術家作品匯集於此,那時的博物館幾乎化身成一個只有女性才能發言的巨大沙龍,整個樓面四處充滿了強烈的女性語彙。當觀眾進入展場入口,迎面而來的是法國女性藝術家Agnès Thurnauer的作品(Portraits Grandeur Nature)(附圖1),展牆上12位現代藝術大師的名字,全部都被篡改為女子名,像Andy Warhol變成Annie Warhol;Jackson Pollock 變成了 Jacqueline Pollock。它用一種接近說話的方式,把”美術史上沒有偉大的藝術家”這樣的說法做了最直接的翻轉。我們也可以看到,女性在這裡可以毫不拐彎抹角地示威。


附圖1


在展區” Feu à volonté “依然有令人激動的作品,以色列女性藝術家Sigalit Landau 的錄像作品(Barbed Hula, 2001)( 附圖2)她在海邊用自己全裸的身體搖著綁滿荊棘的呼拉圈,讓觀者藉由她的身體感受強烈的女性身體感,在觀看過程中似乎聽得到女性身體裡深層的吶喊,因為「痛覺」在這裡成為一種強烈的質感經驗,這種創作手段其實並不是太新,但在這場”女性藝術家的盛會中”,這個環境,又讓這件作品發酵出更多新的意義。


附圖2


另外一頭,則有巴黎當紅女性藝術家Orlan的作品(附圖3)她也是用身體強有力地實踐藝術,但卻顯得積極許多。她在不斷紀錄著自己進行肉體改造的過程中,有意識地被檢視。當那些不能說的、不能對外的事情都毫無保留地以藝術的行式公諸於世,在挑戰觀看的態度的同時,反問觀者:什麼是美?什麼是真實?


附圖3


這是一場女性藝術家作品展在龐畢度藝術中心(現代藝術博物館)跨2009與2010年,為期一年的大展。在過去的西方藝術政治中,這是他們沒有任何理由的大造反,然而如今,女性的藝術能量在此得以又一次釋放;這樣的姿態,也無形中和樓上館藏常設展的那些現代藝術名星(多半為男性)形成了微妙的時空對話,甚至不斷撥動著美術史的敏感神經;對我而言,看到這種對話關係,比討論那1300件管藏都還來得令人興奮。


回首二十世紀那些前衛主義和現代主義時期的藝術家,在美術史、觀念、造型上不斷重構、挑釁…,至今卻成為對象。然而活在後現代的她們,不再從美術史的軸線上找出口,她們選擇再度面對自己,面對這個屬於他們的時代;她們製造藝術的目的,是在追求這個世代可以和她激盪出來的更多可能性。而龐畢度藝術中心,又何嘗不是如此,它從建造至今,一次又一次地讓無限的可能在這裡相遇,也讓問題在這裡碰撞;而這樣的過程,就像是毫不留情地那掉那遮掩私密處的布幔一樣,總是令人倒抽一口氣,然後一點一點地接近,式圖接受,接受,之後享受這種絕對的開放狀態。而最後這樣的氣氛漸漸內化於觀者,觀者走出美術館,感染著巴黎的空氣;龐畢度讓人們在矛盾、衝突的的背後,看到自由、解放的時代精神。


1 則留言:

Yunnia Yang: Curator for New Aesthetics 提到...

辭語生動,隨著筆者地敘述,彷彿展覽歷歷再現,感性卻又語帶批判地將城市、建築、展覽相互對話,展現筆者書寫風格與想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