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2月6日 星期日

法國羅浮宮(詹晴棻著)




十六歲那年的夏天,活蹦亂跳的肉體絕對青春,拖著半生不熟的腦袋瓜兒,用了整整一個月,來闖。

  闖入日光悠悠的歐洲大陸,闖入光聽名字就聞到浪漫的巴黎。闖入羅浮宮


  數不盡的年歲日月,印加帝國再昌盛已成廢墟,希臘神殿多壯碩也成廢墟,工藝品、雕碩和畫作在戰火波濤中,灰飛煙滅或者輾轉流傳,幸有一些博物館、美術館保有剩餘的人類遺產。

  而羅浮宮在眾多館中無疑是個大角色。

  我看著貝聿銘的玻璃金字塔在乾淨的天空下閃耀光芒,於是開啟了一種朝聖的態度,而後小心翼翼踮著腳尖踏入獅子門。

  『羅浮宮』這三個字從不陌生,幾個求學年頭,它被太多美術老師、歷史老師所講述,之於他們,它是傳奇,是人類藝術文明存放地。但對為數不少的學生來說,它只是又一個卷上的考題。畢竟太遙遠了罷。

  可這下是真的與它見面了,它之於我再也不只是一個教科書上或老師口中的名詞,我曾呼吸過它內部的空氣而它曾保有過我的溫度。不再是空泛的幻想,而是真實的記憶。

  白潔光溜的拿破崙大廳,團體購票的等待時間,導覽的中年女子操著濃厚鼻音告訴我們,看完羅浮宮所有藏物的所需腳步,足夠從台北步行至高雄。無論那是事實或是一個誇飾,都足以說明它容量的寬廣,與收藏量的龐大。

  聽從了她的建議,直衝二樓敘利館,見見三寶中的兩座雕像。

  

  首先薩莫瑟雷斯勝利女神映入眼簾。(於此說明,由於人潮眾多,我只能在扶梯上巴望著她,所以是『遠遠地映入眼簾』……。)此雕像約創作於公元前190年,當時羅得人剛對安提戈三世國家打了一連串的勝仗。雕像約2.75米,大理石質地。於1863年在薩默特拉(Samothrace)找到,當時她的頭部和雙臂已失。少了頭部的她並不令我感到不完整,相對我覺得反而增強了雙翼羽飄揚服飾的形象。風本應無形,現在也化作實體,從飄揚的衣帶看出風的意向與力度,彷彿可以見到海面上怒吼的狂風,吹打女神的薄衫。相傳勝利女神的最初是被打造以用於停在戰艦的船頭,使船隻安全、航程順利。如今被安置在高處的她也給了我一種正在『保護』的感覺。捍衛這座藝術的大皇宮。

  趴在欄杆上把鏡頭倍率拉到最高進行拍攝,慌亂之中一連十幾張照片竟然只有一張勉強沒有晃到(這裡的勉強還多虧了photoshop的銳利化功能),留待三年多後的我打這份報告。


  我沒有辦法將視線從她豐碩的羽翼轉開。

  小時候我是個相當崇洋媚外的孩子,深深相信世上真有外國那種金髮碧眼的天使存在,而祂們也一定有著天鵝般的白翅膀。這一秒我卻發現,我心目中想像的天使羽翼實在太過於幼稚與動物化,圖畫書中天使插圖的那雙翅也只是柔弱,甚至電影特效中振翅的西方神明都是虛假!那些我曾經看著並笑得滿足的畫面圖像此刻通通不算數了,那些稱得上是什麼?假使真有神與天使,而祂們也果真有翅膀的話,就該是我眼中所見。

  

  最有神性最有力的翅膀原來不是拼湊鳥羽,而是石頭打造的。  

  

 

 緊接著來到米羅的維納斯面前。

  羅馬人口中的維納斯,希臘人的阿芙洛蒂德,是愛神也是美神,史上關於她的畫作和雕像細屬不盡,這會兒我終於有機會好好切身端看傳說中最美的一尊維納斯像……。

  她是高大的,約2.4米,半透明的白雲石適切地展現出肉體的美。約是古希臘公元前二世紀的作品,在1820年被塞斯蘭德斯的米羅島上一位農夫發現,發現時雙臂已折斷,一直到今天,沒有人知道原來的兩隻手臂到底是什麼樣子?(很有趣的是,師大西畫研究所的某年考題就是要考生試著畫出米羅的維納斯原先的手臂。)雕像看上去略微傾斜,好像正倚靠著什麼似的,作者以這樣的處理手法增加了曲線美和優雅的動感美。上半身平滑性感,下半身的衣著則粗糙不規則,產生明顯對比,互相襯托。

  漫步環視她一圈,總算懂了原來巧奪天工這詞是這樣來的。也不愧是羅浮宮鎮宮三寶之一,她與勝利女神雖都有殘缺,卻也都沒有殘缺,因為瑕終究不能掩瑜,本質的超然已經讓她達到完美。不同於勝利女神的強力度,這尊維納斯像展現出女性獨有的柔美,同樣讓人肅然起敬。如果薩莫瑟雷斯勝利女神像風,那米羅的維納斯就是水。


  58黃金分割,雕塑家按照人的裸體比率美學塑造出來的她脫俗而寧靜,袒胸露乳卻不煽情而是優美,半裸著也不引人遐想而是凝神嘆觀,半落的衣衫同時展示又同時遮蔽。面部表情沒有絲毫造作之態,整體莊嚴但不至於難以親近。她彷彿深諳愛護並展露身體之道,不為羞恥所拘。只有兩千多年前的希臘,在崇高的審美理想之下,才能產出外在美和精神美如此統一的登峰造極之作。同時保有了人性與神性的她讓人產生一連串驚吒。

  

  我看著她,恍恍惚惚,分不清楚她究竟是美麗的女神誤入凡間,亦或是人間美女升入天界。

  離開敘利館來到德農館。這裡藏有眾多義大利及西班牙繪畫,理所當然該朝蒙娜麗莎的微笑邁進,但人群暴衝的恐怖程度已經不是任何文字可以形容的了,我像沙丁魚一樣被亂擠,無奈之下只好試著放下,隨意看看。

  

  其中一幅與和我錯失良緣的蒙娜麗莎的微笑是同一個作者達文西(但有些學者對於此畫是否真的由達文西所繪製仍然存疑),菲洛妮耶(La belle Ferronière約完成於西元14901495年間。

  關於這張畫的命名,由於此畫曾被誤認為法王法蘭西一世的情婦費洛妮耶,後來將錯就錯,沿用至今。而畫中女子的真實身分,有學者推測是在瑟西麗亞Cecilia Gallerani)(也就是抱白貂的女子)為路德維克公爵產下一子之後,公爵移情的愛戀對象。



  菲洛妮耶在畫布上有著難以捉摸的女性神情。事實上,達文西的女子,泰半有著底細莫測的臉孔。雖然這幅費洛妮耶是否出自達文西,長久以來都有爭議,然而不可否認的是她的繪畫品質。繪畫展區禁止使用照相機,只好事後從網路下載圖片。透過電腦螢幕間接呈現在眼前的菲洛妮耶,實在不如親眼所見。無論是人物神態的掌握、服飾細緻的描寫和光影的處理方式都很高明,我在幾百年後讚嘆著文藝復興時期的完人,除了達到寫實的顛峰,也靈巧的製造完美氛圍。

  旅程規劃在羅浮宮的時間只有短短的一個下午,數以千計的收藏品在過短的時間內,充其量也只能走馬看花,但能一窺究竟已讓人千恩萬息,不知下次再造訪它是什麼時候?

1 則留言:

Yunnia Yang: Curator for New Aesthetics 提到...

以小說文體成功地傳達烏菲茲經驗,文中虛實相間,筆法幽默,頗具創意。